7000字一发完。大家圣诞快乐。/

忘记是从哪本书上看到的，为了使灵魂宁静，人每天要做一件他不喜欢的事。中原中也觉得这话有一定道理。不然，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，每天来海边别墅照顾自己的死对头。

 

平日里一见面就聒噪说个不停的男人，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。皮肤因多日不见阳光而苍白了许多，却衬得他精致的五官更加俊逸。可惜那双神采飞扬的鸢色双眸正紧紧闭合，只有睫毛在午后微热的空气中轻颤。

“中也，是你吗？”听到开门声，太宰治坐直了身子。

中原中也缓缓走近，步子像猫一样灵活轻巧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。他先是伸出五指在太宰治眼前晃了晃，见他没反应又坏笑着比了个中指。却不想被太宰治突然抓住颈环，直直拽向身前。

“我靠——”差一点就踉跄着扑进了太宰治怀里，还好中原中也反应灵敏，一记手刀砍上他的腕。“妈的差点勒死老子。”

挨了打的男人揉着手腕，悻悻地道：“问是谁你又不说话，我还想万一是野狗跑进来呢。”

想起太宰治小时候被狗追得满院乱跑的怂样，中原中也眼睛瞬间亮了起来：“我看你这异能一时半会儿也解除不了，明天我就买几条狗给你做伴。”

毕竟对前搭档太熟悉了，太宰治已经想象出了中原中也此刻嘴角上扬，星眸闪动的样子。那笑容应该是明媚动人，又极富感染力的吧，可是现在他不由苦笑。

“中也你还真笑得出来，”太宰治揽住中原中也的肩膀，唇也贴近他的耳畔，语气是少见地认真：“如果到下周我身上的异能力还无法解除，你就要一个人去使用‘污浊’了。”

这种如兄长般的关怀态度，似情人间的亲密姿势，让中原中也又羞又愤。过了半晌，才狠狠地挤出一句“多管闲事。”

或许并不是太宰治多管闲事，而是首领用了什么来要挟他吧。除此之外，中原中也想不出任何理由了。侦探社的太宰治怎么会帮自己使用异能力杀人呢，明明已经站到救人一方了。不过目前的状况是，太宰治中了棘手的异能力，间歇性地被蒙蔽五感之一，如果到时还像现在这样看不见，自然无法跟自己去前线了。

男人长得好看真是占优势啊，连幸运女神都眷顾着他呢。中原中也轻笑。

忽略脾气暴躁和酒品差不计，中原中也真的可以算是一个完美的男人。他不仅上战场杀得了敌人，下厨房还烧得一手好菜。这样好的男人，偏偏就便宜了赋闲休养的太宰治。

“中也啊，读几段来听听吧。”大快朵颐的某人擦完嘴角，又毫不客气地丢了本杂志过去。

中原中也边解围裙边斜睨太宰治，目光凌厉如刀，恨不得从那人身上剜下一块肉来。但想到他现在也算半个废人，便不去计较了。

杂志的出版日期是四年前。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。某个国家发生了一场海啸。某国首相被弹劾下台。全世界原油价格大幅下跌。而中原中也印象最深的只有一件事，89年的柏图斯并没有想象中的好喝。

 

那是一个深秋的黄昏，中原中也刚从一场火拼中逃脱，他捂着不断渗血的伤口，艰难地走回暂住旅馆。正准备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，突然接到太宰治的电话。

“中也，陪我去看海。”

“看海？”中原中也有点疑惑，但更多的是愤怒：“他妈的老子都快死了，你让我跟你去看海！”

“中也，陪我去看海。”电话那头的太宰治很坚持。

“不去！”挂断电话的中原中也更坚决。

但没过一会儿，这坚决就转为了懊恼。中原中也突然想起，自己接到电话时是傍晚，那么日本那边就是深夜了。这个时间打越洋电话过来，或许太宰治真的遇到什么问题了。可打电话过去道歉这种事他绝对做不来，于是默默嘱托手下把森鸥外的海边别墅收拾好，想着等事情解决后再约那家伙去度假吧。没想到第二天太宰治就逃叛了。

他开了一瓶89年的柏图斯，坐在旅馆露台上看了整晚熠熠星光下的不惊波澜。想了很久才恍然，太宰治说的海，不是横滨那片海，不是眼前这片海，而是自己永远到达不了的地方。

但没关系了，那件事和杂志上的文字一样，已经是过去时了。想到这里，中原中也不自觉地勾起嘴角。

太宰治不知道中原中也回忆起了什么，只是听着他用近似欢快的语调读着某个政客的讣告，觉得有点别扭。于是打断他，换了个话题：“那个害我变成现在这样的异能力者，还没有找到吗？”

中原中也的语调变了，不再带一丝感情：“没有。”

稍顿，又问道：“你怀疑黑手党的情报体系？”

“怎么会。”太宰治懒散地靠在枕头上，嘴角略微上扬：“毕竟当时我也有参与改良啊。”

中原中也最讨厌太宰治这种似笑非笑的神情，仿佛什么都不屑一顾，又好像一切都了然于心。

他从酒柜里随意拿出一瓶红酒，赌气似地咬开软木瓶塞，像对待碳酸饮料一样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。喉咙吞咽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中越发急促，头也有点晕沉沉的。他觉得自己是眼花了，要不怎么看到太宰治抬眼朝他狡黠一笑，又很快闭上了呢。

这一次，酒精罕见地没有让中原中也撒疯出糗。不过比出糗更糟糕的是，它把一件埋葬已久的往事塞入梦中。

黑手党里的孩子不用上学，但暑假也与他们无缘。只有那年夏天，横滨战事吃紧，尾崎红叶把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带到了海边的别墅避难。临别前，还不忘嘱咐两个小孩一定要听管家的话。管家是个慈祥和蔼的婆婆，她说，如果你们乖一些，我就每天折一朵纸玫瑰给你们。

折纸玫瑰对中原中也当然没有任何吸引力，但被大姐头知道自己表现不好就是另一回事了。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帮婆婆去买个菜，却被太宰治抓着手跑了起来。

“中也，地窖里有森大人买的好酒，我撬锁你望风——”中原中也不动声色地望着跑在自己斜前方的小男孩。清秀的面庞只在他偶尔回头时才能瞥到，被晨曦染成栗棕色的柔顺短发却一直晃在眼前。中原中也暗想着这漂亮小孩该不会是塞壬海妖一类的生物，用声音在蛊惑人心吧。反正太宰治的提议他从来没拒绝成功过。整个夏天两人都没有学习训练，只是抱着空荡荡的酒瓶，在空调房里睡得不知晨暮。

 

直到被接回总部的前一天，中原中也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太妙。他装作不经意地提起纸折玫瑰的事，不料太宰治却淡然一笑：“哦，你说的是这个吗？”

呈现在他面前的盒子里装满了纸玫瑰。不多不少，刚好七十朵。一个夏天的份额。

中原中也发育得比太宰治早，力气也大很多。他猛地一推，太宰治就跌坐在了床上。

“说好的谁也不拿一朵呢，你这个混蛋！”

太宰治也不怒，反而弯起眼来笑得更加灿烂了，甚至还带着点讨好的意味：“中也，你想要这个吗？”

中原中也迅速别过头去，余光却一直在瞥那盒纸玫瑰。似乎，真的还挺好看。

“想要的话，我就都给你。”太宰治说。

他的让步并没有换来搭档的和颜悦色，中原中也皱起眉头。开什么玩笑。把纸玫瑰都给自己，然后他去挨骂么。太宰治没有任何理由这样做，除非他是来玩弄自己的。中原中也扬起攥紧的拳头，怒目而视：“滚！再说一句，老子就宰了你。”

结果中原中也没有宰了太宰治，自己却差点被宰了。

尾崎红叶一向赏罚分明，像中原中也这种挑衅权威的行为，是绝对要惩处的。但毕竟是自己教导的孩子，也不用太严格，跟以前一样，让金色夜叉跟他过两招就行了。所以后来，人人都羡慕中原中也的一流格斗技巧与敏捷的反应力，却鲜有人知道这背后的血泪史。

被金色夜叉追逐时，中原中也无数次在心中狂吼，妈的太宰你就不能假装碰一下红叶姐吗。

太宰治总是好整以暇地望着中原中也的狼狈样，顺便把双手握成喇叭的形状，大喊跑得快一点中也。然而晚上回到公寓，他却换了另一种表情望着搭档身上的伤痕。用中原中也的话来形容，就是悲戚得仿佛给耗子送葬的猫。

“中也，你今天有话想说吧。”太宰治给他包着伤口，轻声问道。

中原中也把脸埋进软枕头里，不愿再理他。

“中也，你想要什么呢？”依旧是太宰治的声音从耳边传来，摇在自己肩上的手蓦地变得冰冷、厚重了。扭过头去，只见一张面无表情的脸。

——金、色、夜、叉。

 

猛然从睡梦中惊醒，中原中也擦了擦额头的冷汗。太宰治则坐在沙发另一侧听音乐。中原中也狠狠啧了一声，想起刚才的梦，又想起自己被炸掉的车子和被毁掉的香槟，新仇旧恨顿时一起涌上心头，直想掏出匕首划花眼前这张俊脸。

似乎也感受到了沙发在颤动，太宰治摘下耳机：“中也你醒了啊。晚上吃什么？”

中原中也捋了捋黏在脖颈的发尾，声色皆是冰冷：“老子今晚出门，不管你了。”

“诶，中也你干嘛去？”太宰治摸着下巴，仍是一副困惑模样。

“寻、欢、作、乐！”说完便发动爱车，扬长而去。

如果问中原中也最喜欢什么。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四个词：帽子、酒、打架、音乐。

因此，半个小时前戴着高级羊毛毡帽在酒馆喝了杯特调鸡尾酒，一刻钟前开车被别时揍了对方车主一顿，五分钟前又坐在了歌剧院前排等待演出开场。现在的中原中也，应该是极快乐的吧。可是他靠在丝绒椅背上，竟有了一丝倦意。

“中也君，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幕。”说这话的，是今天约他出来的某企业千金小姐。

“是吗。”中原中也礼貌地微笑，眼皮却都没抬一下。哪里用听，哪里用看呢。大多数人喜欢的都是这一段吧。女主角和男主角相拥互诉衷肠，共唱一曲《All I ask of you》。

可是中原中也由衷地讨厌这首歌，尤其是这个歌名翻译。

“这是我全部想向你要的一切？”年少执行任务时，他和太宰治就是躲在这家剧院的二层，舞台上演的正好也是这一幕。

“不对啊中也，翻译过来是别无所求。”太宰治侧头瞥他一眼，用看文盲的嫌弃眼神。

中原中也嘁了一声，完全不以为意。真是虚伪啊，人类明明是这么贪婪的动物。怎么会别无所求呢，尤其是对爱情。

“那么中也你想要的一切是什么呢？”太宰治问。

“我……”金钱么，他已经有了。权利的话，应该很快也能得到了。难道是爱情？正低头沉思着，突然被人按着头拉进怀里。

“小心点啊，矮子。”

子弹擦着他的后颈飞过，中原中也呆站在那里，四肢百骸无一不麻木冰凉，唯有一颗心脏在剧烈跳动。和耳朵正贴近的那颗心脏跳动频率一样急促。那一瞬间，他甚至以为自己找到答案了。

 

“中也君最喜欢的哪一首歌呢？”女人又问道。

“没有任何一首。”中原中也沉吟了一会儿，“不过对最后一幕倒是印象挺深。”

和魅影一直相伴的Christine，最终还是和未婚夫离开了。魅影也黯然离去，只在宝座上留下他的面具。强烈得快要溢出的深情与遗憾，这种情感让中原中也忽视不得。此后，一提起这部剧，耳边回荡的只有魅影撕心裂肺的哭喊声。

“是啊，魅影真是深情呢。”女人对此表示认同，“但还是在阳光下过正常人的生活更好吧。”

是啊。在阳光下呆得久了，谁又还想回到阴暗的巢穴呢。恐怕多驻足一秒，都会由衷觉得鄙夷和恶心吧。

“你说的对。”

女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，她今天还是第一次看这个俊俏的男人笑，但可惜笑得那么落寞。

拒绝了女人“去我家坐一会儿”的提议，中原中也开着车子漫无目的地兜风。他曾无数次觉得横滨这个城市这么小，小到凭自己在黑手党的势力几乎唾手可得。但一想到这个城市里住着太宰治，又觉得横滨是如此深不可测。甚至海边随便一片浪花都能将他淹没。是了，死。如果下次执行任务的时候死掉，自己会不会有遗憾呢？这个问题像一根尖针，不断锥刺着他的心。血肉模糊之际，便用唱歌来调整情绪：

Say you'll share with me

One love one lifetime

Say the word and I will follow you

悠扬而伤感的声音没飘多远，便被夜风撕扯得支离破碎。车子也不知怎的就偏离了回家路线，开向了海边的别墅。

推开别墅大门的时候，已是月上中天了。太宰治还没睡。他正坐在餐桌前，低头专注掰着螃蟹。

“中也，你来啦。”看到深夜来客，太宰治似乎毫不惊讶，反而大方招呼他坐下。

有点意外的人是中原中也。太宰治今天手脚灵便，自己还捉了螃蟹来煮。

“你今天……是听不到了？”中原中也指了指自己的耳朵。

太宰治咬着蟹腿，说话含糊不清：“你可以发短信给我啊。”

如此一来，真是太好了。

只有当太宰治听不见的时候，两人才会和谐相处。他笑着走到餐桌前，拿起香槟为自己斟了一杯。冰得刚刚好的温度，臭青花鱼还真会享受。

酒未沾唇，人已半醉。中原中也轻摇夜光杯中的晶莹液体，向太宰治粲然一笑：

“我去打个电话。”

这话他说得特别慢，仿佛故意留给太宰治看清唇形的时间。

翻出通讯录，Q字开头只有两个人。一个是青鲭，一个是青鲭先生。对应的分别是黑手党时期和武装侦探社时期的太宰治。从字面上来看，后者显然比前者客气疏远很多。但实际上都是一样的，无论哪个时期的太宰治，都如同头顶那轮散发淡金光芒的满月，看似伸手可摘，却又实实在在地遥不可及。

光标上下来回移动，最终呼叫青鲭了号码。现在听到那端的“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”，中原中也不会像当初那样失望了。反正，已经习惯了。所以很流畅地说出了在来时路上排练过多次的台词。

“后天老子就出任务，想不到被摆了一道吧。”

“没准很快能再见，也没准再也不见了。”

“老大不小的年纪，别老想着自杀了。”

“太宰啊……”

他把头探出窗外，海风轻拂，沙滩被月光渡上一层柔和的光芒，这样的良夜美好浪漫得不现实。简直像在戏剧中精灵举办宴会时光顾之地。周围会有精灵吗？但是都无所谓吧。无论怎么想，他对太宰治的感情，都不应该是得到祝福加护的一种。

所以，转过身去，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是，“好好活着。”

太宰治侧头望他，眼睛一闪一闪仿佛落了星子：“中也，你怎么一副想哭的样子？”

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，仿佛一眼就能把人的秘密戳穿。太讨厌了。

中原中也走过去，把手覆在他的眼上，字正腔圆、一字一顿：“你看错了。”

临行前一晚，中原中也初次踏入森鸥外送给自己的住所。平心而论，真是一座古典雅致的和式庭院，小桥流水，锦鲤落花，一样不少。可惜这不是中原中也的喜好，当然，这庭院也不是为他而备的。森鸥外本计划将它送给太宰治作为19岁生日礼物，没想到那家伙当上干部后没几天就叛变了。接下来的那一年，黑手党又是内斗外乱接连不断。这座庭院就成了森鸥外仓促送给中原中也的生日礼物。

中原中也活了二十二年，前十八年他总能听到别人把自己和太宰治放在一起并论。这无可非议，毕竟他们是一起长大的竹马，又是搭档。但自从十八岁起和那个人分道扬镳，接下来的四年，还是不断听到有人谈论自己时带上太宰治。

“中原先生当初和太宰治一起搭档时，真是很厉害呢。”

“哼，要不是太宰先生离开了，他能当上干部？”

无名小卒的或褒或贬，他都不在乎的。只是，为什么提到自己时一定要带上太宰治呢。明明这个人，自己那么努力想将他的身影从自己的回忆中抹去。

恍然间，一声娇嫩的童音将他唤醒。

“中也哥哥——”黑发如瀑垂在肩头，面容姣好的女孩伸着双臂朝他跑来。但离他两步时，还是站定了。“算了吧，我还没能控制自己的异能力呢。”

中原中也笑着摸了摸她的头，“不要在意。毕竟，像小椿这样可以蒙蔽人五感的异能力者，是很罕见的呢。”

明朗的笑容在女孩脸上漾起，又淡淡散开。“可是，我好想回红叶姐身边啊。”

“明天你就能回去了。”

等明天他独自一人登上飞往意大利的航班，女孩就可以送回红叶姐身边了。太宰治也可以解除自己身上的异能力，继续回到侦探社做他的好人了，他可以继续和楼下咖啡店的小姑娘调情。拉着搭档国木田去酒馆喝酒，拖着后辈中岛敦在街道上闲逛。

中原中也不清楚自己要什么，但是太宰治不顾一切珍爱的事物，他却了然于心。太宰治应该站到救人的那一方去。

而那些罪孽的事，让他中原中也一个人背负就好。

这是他不愿意承认的温柔，也是最初和最后一直坚持的骄傲。他不容任何人质疑和破坏，就算是最亲近的后辈也不行。

“我可没有邀请你来这里啊，芥川？”眼睛已经不悦地眯起。

“我来替大姐传话，顺便接走小椿。”从夜色中走出的黑衣青年低咳了几声，语气仍是淡淡的：“大姐说你是笨蛋。”

中原中也不语，只是将眉头拧得更紧。

芥川龙之介神色复杂地望他一眼：“太宰前辈的异能力一直是被动的。”

刚才飞扬跋扈的神情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慌张与茫然。被、被动的？他记得很清楚，太宰治从小时候就经常嚷嚷着说中了奇怪的异能，一歇就是十天半个月。

“那也就是说——”

“太宰先生的五感一直是正常的，视觉和听觉也绝对没问题。”声音不大的一句话，却让中原中也整个人如五雷轰顶。直到芥川牵着小椿走出视野，才稍微回过神来。

四周一片寂静，只有暮春的暖风吹来，偶尔夹杂了几片固执不肯离去的樱花花瓣。

又该是一夏了。

今晚月色很好。

但这并不是中原中也呆坐在海滩整整一夜的原因。他实在不知道，自己应该怎样去面对太宰治。抬眼望去，漫天繁星一闪一闪，仿佛互相挤眉弄眼，嘲讽着地上的自己：这个傻瓜。

只有这夜幕下的无眠大海，温柔地翻卷着浪花，伴他心事沉浮。他自嘲地笑，本以为自己能班赢一局，没想到还是败给了太宰治。但是，愿赌终究还是要服输，不能落荒而逃。

晨光熹微的时候，中原中也掐灭最后一根香烟。反正太宰治骗了自己，大不了直接去兴师问罪。恶人先告状。他本来就是恶人，怕什么呢。

但一踏入那间别墅，他又慌了神。太宰治正坐在餐桌边，气定神闲地折着一朵朵纸玫瑰。

中原中也垂眼不语。刚刚准备好的字字声讨，都在蒸发在了温暖的朝阳中。

“把人家小姑娘送回去了吗？”太宰治先开的口。

中原中也避而不答，逼着自己走上前去直视那双鸢色的眸子：“妈的，又骗老子。”

太宰治不以为意地勾起嘴角：“明明是你先找异能力者算计我。”

见中原中也不语，于是又问道：“中也你想要什么呢？”

中原中也好像听见12岁、16岁、22岁的太宰治同时在责问自己，责问他们错过的时光。如果这次不答，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。但是他的嘴唇张了又合，依旧答不出一个字。最终只得咬住一个问题不放，“所以，你为什么要跟我去执行任务呢？”

“杀人的是你，去救人的是我。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，一时让人无法反驳。但中原中也还是觉得哪里不对。于是俯下身去，继续挑眉逼问：“所以，为什么跟我去执行任务呢？”

太宰治把最后一朵玫瑰折完，终于长舒了一口气，刚好是那年夏天中原中也想要的七十朵。

“这个嘛……”太宰治笑了笑，不再是以往玩世不恭的轻浮之笑，而是他们相识时最干净青涩的笑。中原中也觉得这个笑容他这辈子也忘不掉了。

初夏的海风清新湿润，潮汐小心翼翼地轻颤。这天气一如多年前，他们在海边度假时的样子。但很多事情不同了。中原中也听见太宰治说了一句话。是那个晚上他努力想对太宰治说，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的。

徐徐海风中，那人眉眼俊朗如初，但终究多了几分温柔深情：

“因为，我喜欢你啊。”

END