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位姑娘点的梗，太宰给中也的温柔情书。

三十岁生日那天，中原中也宣布将港黑二当家的位置传给芥川龙之介，同时自己退居二线。此语一出满座哗然。众人纷纷猜测缘由。
“或许中原先生觉得自己威严不足吧。”
“威严不足？中原先生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，更何况早早就当上了干部……”
不同于部下的惊讶，中原中也和芥川龙之介倒是很平静。
“中原前辈，不再考虑一下吗？”
“首领同意了。”中原中也轻吐烟圈，淡然一笑。
芥川还想说什么，却被人打断：“中原先生、芥川先生……武装侦探社的人来了。”

话音刚落，就见有人走进会议室。
“芥川，我带无花果给你了。”银发青年眯起一双紫金眼眸，径直朝芥川走来。早些年加入黑手党的人都知道，他是多年前被悬赏70亿的人虎——中岛敦。芥川向他微微颔首，仍是泰然自若的样子。而对面的中原中也却慌了神。才吸几口的高档香烟被迅速踩灭，踢到桌角，右手两指也以闪电般的速度伸进茶杯。中原中也涮洗手指的同时还不忘往门口瞟——
“哎呀，怎么满屋子都是烟味呢中也。”倚门而立的男人眉目俊朗，顾盼神飞。笑容温柔如三月和风，话语中却隐含不满。
“是啊，谁他妈在这屋子里抽烟来着。”中原中也站起身来重重一拍桌面，却是色厉内荏：“让……让老子吸二手烟。”
“好了，”男人看了一眼手机，淡淡地道：“中也你该下班了吧，开车带我买菜去。”
于是，中原中也的退位交接仪式草草收场。大家看看慌忙收拾文件的中原中也，又看看让中岛敦给切无花果的芥川，一时无语。还能说什么？高下立见。
“喂，刚才那个男人是谁啊。怎么他一出现，中原先生就……”
“那是曾经和中原先生并称为双黑的人。”有人补充道，“同时也是历代最年轻的干部——太宰治。”

“妈的，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光了。”走出会议室后，中原中也骂了一路。
上次这么生气的时候，还是二十二岁那年。
那是一个月黑风高之夜，旧双黑为了击退异国入侵异能力者而再次复活。中原中也的部下不太放心，便自作主张赶去支援。到达现场后却不见敌人，只听码头仓库里传来让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呻吟声。是两个男人的声音，其中一个……明显是自家上司的。

被半拥半抱着走出仓库的瞬间，中原中也石化了，他的部下们也石化了。只有太宰治在一旁捂着肚子笑得直颤。
塞翁失马焉知非福。此后，中原中也的部下对他更为爱戴敬重。
“居然没有把我们杀掉，中原先生对我们真是太好了。”
“是啊是啊，我愿意用生命来报效中原先生。”
话里还有另外一层意思，如果是我在那种情况下被人看到了，肯定要杀光目击者。
中原中也当然不知道这些。他只是感叹部下真是热情主动尽职尽责，自己的工作量都减轻了一半。要不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，提早下班和太宰治逛菜市场。

“喂，老子今天三十岁了。礼物备好了没有啊。”
“有啊。”太宰治蹲在海鲜摊前挑螃蟹，漫不经心地开口：“中也我给你写了一封情书。”
“情、情书。”如太宰治所料，中原中也脸上无所谓的表情慢慢转为了极度惊讶，就像乱步听社长说要夸奖你时一样。然而中原中也才不会抓抓头发笑着说真没办法。他的性格比江户川乱步差多了。中原中也把两兜子菜往地上一扔，还沾有泥土的手指就拽上了太宰治洁净的衣领。
“在哪呢？快给老子交出来！”
要说中原中也为何对情书如此执念呢。这大概和他们的相处模式有关。即便早已把对方认定为自己毕生的伴侣，他和太宰治也从不会和对方说起“喜欢”和“爱”这些字眼。他们之间表达爱意的方式，最多不过是抱着对方唤他的名字，连亲吻都不多。因此，如果可以拿到一封太宰治写的情书，那中原中也可以在他面前扬眉吐气一辈子啊！
“寄出去了。”
“寄到哪里去了？”中原中也的急切逼问，换来太宰治狡黠一笑。

“七十年后。”

十五岁那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，未及四月，枝头已绽放了点点花蕾。

失眠的太宰治闲来无事漫步庭院，恰好看到中原中也坐在樱花树旁的长椅上，借着熹微晨光在读一本书。

那本书太宰治也看过，讲述的是人从衰老到死亡后会经历的事情。

“真是太糟糕了……”微微叹息后，中原中也翘起嘴角：“要不，40岁之前就自杀吧。”

绽放在明媚春光下的笑颜让太宰治遽然失神，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搭档其实生得漂亮，和他殉情也未尝不可。
殉情，殉情。重要的是殉这个行为，情则是可有可无的。却不想最后对中原中也动了真情。太宰治自己不再想着死，更不想中原中也死。最好一点危险和伤害都不要接近他。最近几年，太宰治连哄带骗，让中原中也把烟戒了。前几天又威逼利诱，劝中原中也把港黑二当家的位置让出去了。但是这样还不够吧？
两个人长相厮守白头到老。简单却奢侈的愿望，需要花费多少心思来供养。

所以又有了这封寄往七十年后的情书，小矮子要努力活到一百岁才能收到。

自己的用心良苦难得情深，他会不会明白呢？

正这么想着，太宰治的肋下就挨了中原中也重重一击。

他苦笑着蹲下身去。

怕是不明白吧。

 

次日有雨。

中原中也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，望着绵长的雨丝，愁眉不展。

坂口安吾。保管那封情书的人居然是坂口安吾。
且不说这个三面间谍的心理素质多高，光凭救命恩人这一层关系，中原中也就不能拿枪抵住他的太阳穴，大吼把太宰治写给老子的情书拿出来。

但如果别人执意要这么做……那就不关他的事了，对吧？

众人皆知中原中也手下有个叫野弥的女孩，小姑娘年轻漂亮，精明能干。但她在党内出名并不是因为这些，而是她对上司的强烈仰慕崇拜之情，连樋口都自愧不如。察觉到中原前辈的苦恼后，野弥二话不说直至坂口安吾宅邸，开始了情书讨要拉锯战。前九十九次都是无功而返，第一百次的时候，她见到了太宰治。

情敌相见，分外眼红。但自己的剑还未拔出鞘，就已败下阵来。

“恭喜你啊，漂亮小姐~”男人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袋，笑得人畜无害：“芥川要调你去意大利分部哦。”

小姑娘年轻气盛，直接冲到了二当家面前。

芥川很坦诚：“太宰先生的要求我一向无法拒绝。”

于是，野弥连夜收拾好行李，临行前深深望了一眼笑得和善的中原前辈，又狠瞪一眼把手放在他前辈腰间的太宰治，咬牙登上飞往意大利的航班。一步三回头。

 

不知是否因为谁有意补偿，野弥到了意大利后很快得到重用。随着在党内地位的提高，人也越发繁忙，再次回到横滨已是三十年后了。当年的懵懂少女，也成长为了强悍的中年女性。但无论年纪多大，女人对于萌物都是没有抵抗力的。

那日野弥上街闲逛，倏忽被草坪上一群懒洋洋晒太阳的边牧幼犬吸引住。正欲抱起抚摸，却听一旁的狗主人唤到：野弥？

男人摘下墨镜，又正了正羊毛毡帽，飞扬神采不减当年。不是中原中也是谁？

之后自然是被请去做客了。

平淡如水，波澜不惊，但看起来很幸福。

旧友这样概括中原中也近年来的生活，事实也确实如此。

虽然三十岁时就已退居二线，但中原中也操心的事还是不少。好在需要他经手的多是生意和政府交涉方面的事，枪林弹雨中指挥战斗的事是再也没干过。每年例行体检三次，身体状况还不错。五十岁正式退休，从市区的公寓搬到了乡下的别墅。总算可以放心环游世界了，但十次里有八九都因为和某人谈不拢目的地而计划泡汤，那一二次成功出发的还是因为自己的妥协。

“太宰先生这些年还好吗？”这句话是出于礼貌问的。

“吃闲饭呗。那个缺德玩意儿，一辈子都没干过什么正经事。”中原中也嘴上抱怨着，眼底却闪烁起温柔的光芒。

野弥不知如何回应，话题便又引回到狗上：“前辈，我记得您很讨厌狗啊。”

“年轻的时候不懂事。”中原中也摇晃着红酒杯嘿嘿一笑，“现在才知道，狗可真是世界的瑰宝啊。”

然后便指着七只小奶狗兴致勃勃地介绍起名字，尼禄、凯撒、拿破仑……都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暴君和将军。

野弥笑道：“前辈，就算起这种名字，也绝对不会有人怕它们啊。”

中原中也呷了一口酒，脸上的笑意更深：“前辈告诉你，话别说得太满。”

话音刚落，就听别墅的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。

“中也啊，调料和水果都买好了。衣服我下午再去取。”太宰治的身材和面容都没怎么变，岁月带给他的似乎只有优雅。

“哎呀，辛苦了太宰。”中原中也嘴角快咧到耳后根了，“虽然有了牧羊犬，但还是使唤你方便啊。”

太宰治把购物袋往沙发上一扔，小声嘟囔：“都多少年了，小矮人真记仇。”

年过六旬的中原老先生依旧耳聪目明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
“中也，你再这样。”太宰治瞥了一眼来客，然后走到中原中也身后沉声说道：“我就让安吾把情书烧掉。”

中原中也回头斜睨他一眼，又俯身去摸脚下边牧的头：“乖儿子，去亲亲你小爸爸。”

不愧是智商排名的第一边境牧羊犬，才几个月大就已通主人心意。名唤尼禄的长子欢快地奔向太宰治，引得后者踉跄跑上楼梯。

“中、中也。我开玩笑的——”

“你、你快过来，把它抱走——”

“情书……我再写一万字到时候一起给你！”

不知上面发生了什么事，竟重归于一片静寂。

中原中也将剩下的半杯红酒一饮而尽，摇首叹息：“真不让人省心，我先上去看看。”

看到自己曾经倾慕的男人过着幸福的生活，就足够了。

野弥悄悄走出别墅，十月微凉的风扑面而来，但阳光却很温暖。

这样挺好。

 

虽然一直宣称青花鱼在家里地位排第九，但从来没人怀疑太宰治在中原中也心里的重要性。七十三岁那年，他把垂垂老矣的边牧们送到旧友家里。望着一双双湿润哀怨的黑眼睛，坚强一辈子的中原中也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。可是没办法，他要搬回横滨市区的公寓了。从年初开始，太宰治的身体就不太好。虽然说不上有什么致命大病，但小毛病一直不断，思来想去还是住回城里方便一些。中原中也甚至提议要直接搬到大医院旁边，太宰治笑着拒绝了：“你放心啊中也，祸害遗千年。我还会活很久很久的。”

中原中也望向窗外，静默不语。

尴尬地挠了挠已染上些许雪色的短发，太宰治轻轻扳过中也的头，吻那已爬上皱纹的额。

奇怪啊，自己年轻时对情人很挑剔的。胸小一点不行，腰粗一点也不行。但对于中原中也日渐苍老的脸庞，却还是喜欢得很。太宰治想，大概是因为，每一点岁月的痕迹都是在他温柔注视下滋长出来的吧。

 

中原中也九十岁生日那晚，太宰治取来了半个多世纪前寄存的情书。它被放在做工精细的木盒里，保存得崭新完好，就如同他们之间的爱情一样。中原中也例行嘲讽了一下太宰治选信封的品味。太宰治则不动声色地把床边的柺杖、水杯什么的扔到一旁，以免待会中原中也会拿这些打自己。可是好像已经晚了。

“混蛋，你又骗我。”湛蓝眼眸明澈如昔，却覆上了一层氤氲水雾。中原中也用沙哑的声音控诉。

他手中的信封，是空的。

“诶，我是想这么做——”向来游刃有余的男人慌了神，连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都忘记了。

“我懂。”中原中也揉揉有点发红的眼眶，了然一笑。

自己上了年纪以后，嘴唇变干燥了，要先用舌头润一下。太宰那家伙年轻时吃甜食太多，牙齿早就松动了。接吻的时候，得轻一点。想着这些，中原中也第一次主动吻了太宰治。

太宰治一遍遍用指尖描摹爱人的面颊，像要把这个人的轮廓烙进自己的生命中，生生死死永不分离。

这辈子能认识中也真是太好了。心里这么想着，脱口而出的却是：“中也啊，我觉得我上辈子一定是个好人。”

中原中也无奈一笑，算了，还计较什么呢。两个人早就心如明镜，他爱他，就如同他爱他一样。中原中也拥着太宰治躺在床上，听着太宰治渐渐均匀沉稳的呼吸声，慢慢闭上眼睛。唯愿长睡不复醒。

可第二天他还是醒来了，长睡的只有太宰治。

 

不可否认，太宰治是个温柔细心的男人。似乎早就料到自己会先走一步，他怕中原中也一个人过得苦闷，很久前就开始整理书籍，为中原中也列每日读书计划。九十五岁之前100页，九十五岁之后80页。每天对应的书页，都有太宰治留下的读书笔记。说是读书笔记，其实倒很像书信。有时候长篇大论炫耀一下自己知道的典故。有时候只是一句简单的注意身体，不要太想我。

而那个空荡荡的信封，就成了陪伴中原中也的书签。偶尔夜阑人静的时候，他会忍不住想，就是这样薄薄的两片纸，承载了他一生一世的悲哀与欢喜。到头来，还是欢喜多一些吧。他记得太宰治往他香槟里倒醋时的狡黠笑容，记得太宰治在港口吻他时的温柔深情，记得太宰治抓住自己的手腕说“可以了中也”，记得太宰治撇着嘴掐灭自己的香烟，也记得他最后那句话，我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个好人。

很好。真的很好了。

只是，没能和太宰治一起活到百岁，中原中也还是觉得有些可惜。

 

 “中原爷爷——”稚嫩的童声在耳畔响起，吓得中原中也手一哆嗦。

怎么留下的书里还有黄色小说，妈的流氓太宰。

这年春天，隔壁搬来了一户开花店的人家。平时父母忙着看店，孩子就来找中原中也玩。两个人一起聊天、看电视、喝下午茶，虽然有时麻烦点，日子倒也不至于显得太孤单。

孩子伸手指了指那本书：“中原爷爷，也有人给你留了阅读作业吗？”

中原中也把书插回书架，假咳了几声：“嗯，大概是吧。”

“我妈妈也给我留了好多阅读作业，她还说是爱我。”小男孩有着一头黑色短发，偶尔眯起眼来狡黠的神情像极了太宰治。

中原中也抚了抚他的头：“嗯。你妈妈确实是爱你的啊。”

“给爷爷留作业的人非常爱你吗？”
“谁说不是呢。”中原中也双眉一挑，依旧如年轻时那般骄傲不可一世。

但人老了终归是老了，才看一会儿书，就觉得疲惫。中原中也摘下老花镜，趟到床上。

小男孩见状把带来的红山茶放到窗边，安安静静地离开了。

山茶花独有的淡雅柔和香气弥漫在房间，中原中也做了一个梦。很久以前，尾崎红叶最喜爱的花就是红山茶。那是个晴朗的夏日，阳光炙热，微风却夹带着前夜骤雨的潮湿。中原中也从花园里抱起一盆山茶正要送去，却被人拍了一下肩。

“你好，我叫太宰治。”叫住他的是个浑身带伤，笑容温暖的小男孩。

中原中也一时呆住了，他的嘴唇张了又合，却说不出一句话。

“诶，你戴的帽子好奇怪啊——”小男孩要去摘他的帽子，中原中也伸手一挡，不想那盆山茶却从手头跌落。净白的瓷盆摔得四分五裂，清脆刺耳的声音，惊醒了梦魇一场。

“中也，快起来。饭做好了。”

房间里一片昏暗，只有餐桌蛋糕上的三十根蜡烛，摇曳散发出柔和光芒。照得面前人一双桃花眼，明如星辰。抚上他的脸颊的手指，也是柔软真实的触感。

“还在为情书的事生气么？”太宰治有些好笑地看着他，“那我干脆撤回好了。”

中原中也把头埋在太宰治颈间，深嗅一下那个男人的专属气息，然后连环炮似的开始诘问。

“老子不去越南，要看人妖你自己去！”

“不许欺负尼禄和凯撒啊，拿破仑也不行……”

“啊，明天就去医院旁边看房！”

“还、还他妈给老子留作业，看黄色小说？”

比话语更能发泄怨气的还是拳头，沙袋太宰治哭丧着一张俊脸叫苦不迭。但直觉告诉他现在的中也不对劲，所以还是抱住他没有躲开。

“太宰啊，明天去体检。”揍了一阵终于消气了。

已经气息奄奄的太宰治犹豫着举手提问：“诶，可是我上周刚去过啊。”

“再去。”温柔而霸道的语气，不容有异议。

一百年，少一分一秒都不行，更何况是漫长的十年，叫他怎么度过？

所以，现在先别挂了。

中原中也下床去给太宰治找医药箱，却不经意瞥到窗边的红山茶。鲜红似血啼，让人忽视不得。那分明是之前家里没有的啊。中原中也有点恍惚。

浮生如梦，梦若浮生。现实和幻觉难以辨别。唯有一件事是他笃定的。

百年之后，后辈再谈论起自己的一生，定有这句话用于描述。

——中原先生么，他在爱人太宰治的陪伴下，度过了漫长而美好的一生。

 

END