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太中】 属于你我的初恋

1w字一发完。幼年双黑,小男孩谈恋爱。

又名《用一包辣条买通我》/


六年A班的班主任森鸥外最近皱眉不展。不是因为优秀教师评级没通过,也不是因为女生的艺术体操课取消了,而是因为班里新来了位转学生。

“老师,为什么没收我的帽子?”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响起。

森鸥外抬头,不动声色地打量面前的小男孩。个子不太高,五官倒是精致。一双湛蓝的大眼睛眨来眨去,看起来机灵得很。没错,应该就是他了。

中原中也,今年十二岁。资料上显示父亲曾混黑道,后洗白成为地产商。母亲出身于历史悠久的书香名门。这样背景迥异的二人结合到一起,养育出的孩子便有了一种奇妙的特质。中原中也的手既能在操场上打哭高年级学生,又能在校会上演奏出流畅的钢琴曲。夏目校长称之为流氓绅士,是个挺有趣的孩子。

“那为何不让他去福泽班呢?”森鸥外问。

福泽谕吉头也不抬,惜字如金:“班风不符。”

森鸥外冷哼一声。真当我不知道他以前打过老师?你是怕自己hold不住吧。但话说回来,森鸥外也不确定自己能否胜任他的班主任。毕竟这孩子是托关系进来的,说重了不是说轻了也不是。

“老师——”中原中也双手扶在办公桌上,不满地唤他的名字。

“这个嘛……”森鸥外略微沉吟。其实给关系户小朋友开特殊通道,让他戴个帽子也不算什么。但要是被福泽谕吉知道了,肯定会被认为无能吧。森鸥外急中生智,便道:“这条规则是福泽老师定的,如果有学生戴帽子,班主任的工资会被扣掉一半。”

中原中也歪着脑袋看他,半信半疑:“真的?”

“当然。”森鸥外用文件夹盖住桌上的名牌钢笔,诚恳地道:“除了这个,其他要求老师都尽量满足你。”

中原中也想了一下,趁机提到:“安排个学习好一点的同学帮助我。千万不要太幼稚的。”

“这个我早就想到了。”森鸥外和蔼地笑了笑,“那么中也君先去教室报道吧。”

 

 

教学楼五层某间的教室内,靠窗座位最后一排的黑发少年正低头打游戏。虽然他插上了耳机,但连贯有力的按键动作还是产生了不小的噪音。旁边的同学无奈地望向他,刚举起准备打报告的手又放下了。没用的,谁让他是森鸥外最得意的学生,钦点的班干部太宰治呢。

不止森鸥外,学校里的老师都很喜欢太宰治。这孩子成绩优秀,长相俊俏,笑起来甚是好看。更夸张的是,经常有外校女生蹲守在学校门口,只为了看他一眼。每次从办公室眺望到这一幕,森鸥外总是欣慰地发出感叹:“太宰君在同龄人中果然很成熟啊。”对面的福泽老师则会甩一盆冷水毫不留情地泼醒他:“才六年级就得了中二病,是挺早熟。”森鸥外恨得咬牙切齿,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。太宰治这孩子确实有点bug,小小年纪干什么不好,非想着自杀。他作文总写什么“生而为人,我很抱歉”。嘴里还念叨活着无趣,不如去死。不过换个角度想也有点好处,那话怎么讲的来着,横的怕愣的,愣的怕不要命的。用不要命的太宰治来制约蛮横的中原中也,应该好得多吧?         

可惜森鸥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。两人在学校的初次见面,就引起了轩然大波。

“津岛修治?!”中原中也把书包扔在座位上,向后退了一大步。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坐在他后面的,森鸥外安排的好同学,怎么是这个家伙。

“诶,竟然不是重名。中也真的是你啊。”太宰治摘下耳机,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。

“靠,班主任呢?”中原中也焦急地四下寻望。他明明再三确认过,这所学校没有叫津岛修治的人啊。

“我改名啦。以后叫我太宰就好。”少年站起来向他伸手,笑容在阳光下越发灿烂。

“以后请多指教哦,中也~”

看到太宰治慢慢挺直脊背,中原中也顿时心凉得如坠冰窟。不是吧,这家伙都这么高了?他瘫坐在椅子上,靠着墙壁仰头不动了。

这一天,中原中也终于回想起了,曾一度被太宰治玩弄的恐惧——

 

 

人的记忆是从多大开始形成的呢?三岁,五岁,还是其他时间?中原中也不清楚。总之,从他有记忆开始,太宰治就和自己是宿敌了。起因无从考究,但根据后来的种种行为推测,无非是太宰治领加餐时插队站在自己前面,拿走了最后一份草莓小甜饼。或者是自己做广播体操踢腿运动时,一时兴起踹了太宰治屁股几脚。但就是这样琐碎的小摩擦,让两人的打打闹闹斗智斗勇不断升级。幼儿园两年数千个回合算下来,居然谁也没胜过谁。这让骄傲又要面子的两位小朋友郁闷不已。直到老师宣布要毕业演出时,他们才发现一丝希望,这是扳倒对方的最后机会了。

“我们班决定演话剧——”女老师笑眯眯地说。

“演《白雪公主》吧,正好中也可以演小矮人!”太宰治说完还不忘附赠给老师一个甜甜的笑。

几位同学已噗嗤笑了出来,但大多数人仍强装淡定。大家既没有中原中也的打架技巧,又没有太宰治的逃跑神速。于是一概咬唇憋笑,静候好戏发生。

“我可以演小矮人。”中原中也咕噜咕噜地喝完牛奶,把玻璃杯往窗台一放。挑衅似地瞟了太宰治一眼,加重语气道:“但是,津岛修治必须穿裙子演公主!”

呦呵,真是一场好戏啊。吃瓜群众开始窃窃私语。

太宰治也挑眉望他,爽快地大声道:“没问题!”

 

 

正式表演的日子,中原中也坐在后台角落闷闷不乐。为什么其他小矮人穿的衣服都是彩色的,唯独自己披了一块脏兮兮的黑色破布。而且还没配帽子,他不喜欢。好在中原中也懂得调节情绪,这时候不如看看比自己更惨的。小心翼翼地掀开幕布一角,果然看到了舞台中央貌美如花的“公主殿下”。太宰治戴了一顶蜜茶色卷发,薄薄的嘴唇被涂成水红色。白皙的面庞在镁光灯的照射下显得更加精俊美。他手拿一颗红苹果,倚在床边慢慢咀嚼。算不上优雅的动作却让中原中也心跳漏了一拍。妈呀,这小子真好看。要是个姑娘多好,非要把他娶回家不可。让他天天吃苹果给我看。正兀自叹息着,有伙伴跑来拉他:“中原,快上场。”

到最后一幕了,太宰治紧闭双目躺在床上,等王子吻醒他。         

“多么美丽的公主殿下啊……”饰演王子的同学缓缓走近。台上台下所有人都屏息凝神。

不料昏睡中的公主殿下突然睁开双眼,抓住王子的手腕,恨恨地道:“我被人暗算了。”王子同学“啊”了一声,台词里没这句啊。太宰治虚弱地朝台下观众笑了笑,抬起食指颤颤巍巍地指向中原中也:“是那个漆黑的小矮人害了我。”

懵逼的王子望向同样懵逼的中原中也。

“替我报仇……”太宰治说完头一歪,手直直垂落到地板上。咚——         

中原中也赶忙跑到床边,用手指去探太宰治鼻息,好像还真没气儿了。靠,不是真的吧!

未等他做出下一步反应,本班和临班的女孩子早已蝗虫一般涌向他们。小部分冲去摇太宰治,大部分围过来打中原中也。

“小矮人!坏蛋!让你欺负津岛同学!”舞台上顿时乱成了一锅粥。

中原妈妈在台下看到这一幕,笑得险些失了淑女形象。全然不知这件事对宝贝儿子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。此后中原中也面对女孩子,尤其是女生小团体,总是心有余悸。和他差不多大的立原道造已经开始骑车载女朋友了,而中原中也呢,连和女孩子说话都要尽量避免。冤有头债有主,想来这锅太宰治必须得背。中原中也听着从后面传来的惬意哼歌声,咬牙暗下决心,这次定要一雪前耻。

 

 

可仇岂是那么容易报的?若是好报,太宰治也称不上是他的宿敌了。此后的日子,6年A班一片鸡飞狗跳。由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上演的喜剧动作片不定期上演。吃瓜群众乐不可支,森鸥外眉头却皱得更厉害了。他每天都能听到有人来打小报告,太宰治把中原中也鞋带绑课桌腿上了,中原中也把太宰治推进女厕所啦……这俩孩子一个是自己最看好的学生,一个是关系户。哪个都不好批评啊。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谁都不理,也算是公平吧?森鸥外想。

实际情况却是不公平的。太宰治当了六年的班干部,而中原中也是临近毕业才转来的学生。稍微有点心眼的人都知道该偏向谁。中原中也郁闷地发现,就连自己向前座同学借下笔记,那人都要以征询的目光看向太宰治。见太宰治微笑一下,才慢吞吞地将笔记递来。

没关系,还有三个月就毕业了,中原中也这样安慰自己。外婆的供奉的《心经》上怎么说的来着,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。既然万事皆空,就当他太宰治是团臭空气。

中原中也想通了,不再主动招惹太宰治,有时还会帮他捡块橡皮什么的。太宰治同学却高兴不起来,总是一脸忧愁地望向窗外。上学多无聊啊,他就指着和中原中也逗着玩取乐呢。但最近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,这小矮人一点反应都没有。

“太宰,接卷子。”称呼不是臭青花鱼了,试卷上填写姓名的位置也没有画王八,真没意思。太宰治手腕上的绷带拆了又裹,裹了又拆。又是一个无聊的周五过去了。

 

 

周一是个阴雨天,体育课上不了了,大家却毫无怨言。因为这次占课的是语文老师。这位老师讲课总是别出心裁,点评诗歌作文时先用不干胶遮住卷头的学生姓名,再打乱分发下去让大家互相点评。

“哪位同学来读一下手上的诗呢?”老师虽然这么问着,目光却只停留在太宰治身上。

“啊,我手上这首诗不错呢。”太宰治站起身,读到一半,却发现情况有些不对。向来不动如山的小矮人,正坐在椅子上摇头晃脑。橘色的发尾像毛笔头一样甩来甩去,一笔一画都在书写着“得意”二字。

“现在让我们看看作者吧。”老师笑眯眯地道。

太宰治揭下不干胶,果不其然,是和诗歌一样工整的字迹——中原中也。

“诶,这首诗是中原同学写的呢。”太宰治把作文纸放在课桌上抚平,叠好。

中原中也转过头去看他,面上不动声色,心中却狂喜不已。哼,这家伙夸我写的诗了,现在肯定悔得不行吧。反正上次发现自己一再力荐的作文出自太宰治之手时,他确实懊恼了好一会儿。没想到太宰治对他笑了笑,无比真诚地说道:“没想到你的字还挺好看。秀气得跟女孩子一样。”中原中也听后一下火冒三丈,刚才春风得意的笑脸立刻黑如锅底。女、孩、子。

 


事情还要从中原妈妈的少女时代说起。和她的白富美闺蜜一样,中原妈妈也热衷于打扮和买买买。不同的是中原妈妈眼光比较长远,还不到二十岁就开始思考,等自己美人迟暮后靠什么来打发时间呢?某一天,中原妈妈突然福至心灵,逛街时买了两条一模一样的小裙子。闺蜜笑她有钱没处花,中原妈妈眼睛亮闪闪,很自然地说:“另一条留给我女儿呀。”可惜天不遂人愿,中原中也是个男孩。而中原妈妈生他的时候又经历了难产,医生不建议她再生了。

“男孩女孩都一样。”中原爸爸握着她的手安慰道。

中原妈妈想了一会儿,含泪问道:“男孩女孩都可以一样养吗?”

中原爸爸心疼老婆,当即点头如捣蒜,却没想到老婆是要把儿子当闺女养。一言既出驷马难追,中原爸爸只得眼睁睁看着懵懂无知的儿子被套上碎花裙,涂上斩男色口红,和妈妈野餐去。等中原中也再大一点,有了性别意识,才哭闹着让管家把衣柜里的花裙子全都换成黑帽子。可有些事是无可挽回的,每到逢年过节时,家中长辈还会拿出当年的女装照来逗他。

“中也,这个漂亮小姐姐是谁呀?”是可忍孰不可忍——

“我最讨厌被人说像女孩子了!”中原中也从太宰治手中夺过自己的试卷,用力撕得粉碎。

错愕的神情只在脸上浮现了片刻,太宰治莞尔一笑。哦,原来小矮人的弱点是这个啊。一扇厚重的天窗被打开,阴雨连绵的世界忽然变得阳光明媚。事情开始朝不可料想的方向发展了,连森鸥外都看着纳闷。

第二天,邻班男生又来找中原中也打架。以往太宰治都是买好薯片可乐火速前去围观的。但今天,他找风纪委员借来袖章,边往手臂上戴,边走上前去:“你们不要欺负中也。”

太宰治脸蛋好看,性格讨喜,但也不是人人都买他的账。比如两周前在辩论会上被他逼得哑口无言的某位同学就很不配合。

“这么护着这小子干嘛啊?”体格健壮的少年把两人从头到脚打量个遍,目光最终停留在中原中也发尾的白色蝴蝶结上。是太宰治上课时偷偷用绷带绑上去的。

“不是想娶回家当媳妇吧?”男生摸了摸下巴,不怀好意地道。

一听到娶媳妇这三个字,中原中也蓦地烧红了脸。呸!谁娶谁啊。当年是老子想娶太宰治来着,可惜他不争气,是个带把儿的。

太宰治置若罔闻,从校服口袋里拿出考勤记录簿给他看。“帮你把这学期的旷课记录消掉了。”

男生跨上自行车,并没有接过考勤册,只是饶有兴趣地问:“诶?你们俩不会真的是一对吧?”

太宰治嘿嘿笑着没说话。

卧槽!这什么意思啊?中原中也气得直哆嗦,双拳用力握紧,指甲都陷入手心。不知该先打邻班混混,还是先揍太宰治。反正都他妈的没一个好东西。

 

 

次日午休,中原中也刷饭盒回来,看到自己的椅子背紧紧贴着课桌横截面,座位被挤得不成样子。而太宰治身后的空地却宽得可以停一辆汽车。

大哥,都快是中学生了。别这么幼稚了好不好?中原中也翻了个白眼。

快到上课时间了,得速战速决。

“喂,挪一挪啊。我没地方坐了。”向后推着太宰治的课桌,中原中也恶狠狠地道。

“没地方坐吗?”罪魁祸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,居然露出一个纯洁无辜的微笑:“坐这里啊。”

说着拍了拍自己大腿。

中原中也脑子“嗡”地响了一声,理智的弦被怒火燃烧殆尽,而余下的灰烬也在叫嚣着:还不揍他!当然要揍。他放弃课桌,直接踹向椅子,太宰治措不及防地跌坐在地。中原中也扑上前去正欲补拳,却见鲜红色的液体顺着太宰治捂额角的掌心汨汨而下。

“哎呀,太宰君头撞到暖气了!”

“他流血了,怎么办啊——”

周围同学炸开了锅,有的搀起太宰治去医务室,有的拿墩布擦拭地上的血迹。中原中也站原地,傻愣愣盯着暖气片上的殷红血痕。不是真的吧?

上课铃响了,班长走过来和他说:

“中原,老师让你把家长叫来。”

 

 

中原中也浑浑噩噩地走出教学楼,穿过操场。天阴沉沉的,空气中浸着潮湿的凉意,好像要下雨。耳边清晰传来某个班打篮球比赛的欢呼声,但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切,好像在做梦一样。中原中也拿起传达室电话,按键时手指都软绵无力。

“喂?”是一个慵懒的女声。

“红、红叶姐?”中原中也这才发现,自己错拨到了表姐那里。但既然电话已经接通,索性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。

“别告诉你爸妈,我马上过去。”尾崎红叶说。

中原中也“嗯”了一声,挂掉电话,缩在沙发上。

旁边喝茶看报的大妈不屑地瞥他一眼。

“不给爸妈打,专找别人。像你这样耍滑头的我见多了。”

中原中也抿嘴不答。刚才他真没考虑这么多,只是看到太宰治流了那么多血,真的害怕了。这家伙可别真有事啊。中原中也抱紧了膝盖。

 

好在太宰治并无大碍。尾崎红叶赶到学校的时,太宰治已经在医务室做好包扎,回教室上课了。森鸥外还在区里开会,是德育主任来处理的这件事。

“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,但无论如何,对同学动手也太多分了。”涂着紫红色口红的女人说道。

尾崎红叶望了眼德育主任,礼貌地笑了一下。对于经常谈生意的她来说,解决这件事当然是小意思。她先是叫助理给太宰治买了两大袋零食,然后自己又去商场买了一套价格不菲的护肤品送给德育主任。

“以后再这样可不行了啊。”德育主任接过纸袋,眉开眼笑。

事情在不惊动中原中也父母的情况下得到解决,姐弟俩同时松了一口气。当即决定去最好的西餐厅吃晚餐,庆祝劫后余生。     

“你的朋友还挺讲义气。”尾崎红叶切着牛扒,突然说道:“老师让他叫家长他都没叫。”

“呸,那家伙才不是我朋友。”中原中也刚喝了不少红酒,说话都口齿不清。

“算是我、死、死对头!”

“哦?”尾崎红叶皱起眉毛略微沉吟,而后笑得意味深长。“那中也可要小心了。”

可惜中原中也并没有看到这个带有暗示的笑容,他像醉猫似得倒在沙发椅上,双手紧抱酒瓶不放。

“姐你放心,嗝~那家伙打不过我。”

根本没懂啊。尾崎红叶笑着摇头,又要来菜单,替中原中也点了几样点心打包。两人相差十岁,又从小一同在外婆家长大。对于这个小表弟,尾崎红叶一向疼爱,但再疼爱也要赏罚分明。当晚,和中原中也一同被抱进家门的,除了精致的点心,还有厚度堪比砖头的练习册。

 

 

中原中也很不爽。这本该是看漫画书的自习课,自己却要写表姐给的“额外加餐”。接连几日徜徉在学习的海洋中,他觉得自己险些溺毙。正奋笔疾书,有人拉他的头发。

中原中也把笔一摔,回头怒骂:“你他妈的——”但想到昨天自己把太宰治打流血了,口气便软了几分。“唔,怎么啦?”

太宰治下巴抵在课桌上,笑笑没说话。中原中也听他桌下响起窸窣哗啦声,低头一看,超大号的购物袋里装满了花花绿绿的零食。

“昨天你姐姐让人送来的。”太宰治问,“你要哪个?”

中原中也不解:“这是买给你的,让我挑干嘛。”

“其实吧……”太宰治凑过头来,低声说道:“前几天我的头磕破了一次,昨天是碰到结痂的地方才流血的。”

“真的?”若是这样,责任就不全在自己了。

太宰治没接话,只是笑着拨了拨桌下的购物袋:“快挑。”

既然太宰治都这么说了,中原中也也没什么负担了。

他弯下腰,轻轻翻弄着零食袋。翻着翻着,刚才还亮闪闪的眸子瞬间就黯淡下去了。

“你拿哪个?不要我都吃掉了……”

“不用了。”中原中也悻悻地打断他:“没有辣条啊——”

 

 

要说中原中也为何对辣条如此执着呢,这大概和家庭教育有关。中原爸爸出身于黑道世家,有了中也后才金盆洗手,慢慢将生意洗白。可流传了几代的家族血液还是改变不了的。中原中也很小的时候就显示出了强大的黑道天赋。五岁能上餐桌帮老爸挡酒,十岁时揍伤了陪练保镖。中原爸爸看在眼里,愁在心里。万一儿子真回去混黑道了,自己这些年的努力岂不白费了?会被兄弟们笑话的啊。思来想去,只有一个办法可行——不给零花钱。男人有钱就容易学坏,自己老婆一向是这么说的。而中原妈妈则养尊处优惯了,认为辣条是小作坊生产的垃圾食品,根本不给他买。所以每次中原中也看到同学们跑去小卖部买辣条吃,都格外羡慕。与其说是对美食的向往,不如说是对家庭理解和尊重的渴望吧。没有经历过的人,很难理解这些。

没过多久就是英语测验。中原中也看到试卷后欣喜若狂。这些题都在红叶姐给的练习册上做过,肯定能拿满分。到时候向老爸讨什么奖励好呢?

“中也,中也~”正奋笔疾书着,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不断戳着他后腰。

“喂,又怎么了?”中原中也不耐烦地回头,见太宰治笑容可掬,憨得像只熊。

“快接东西。”

接什么啊?这话还没说出口,中原中也后脑勺就被粉笔头砸了一下。

“考试还敢交头接耳,你们两个出去!”

 


窗外阳光明媚,走廊内乌云密布。中原中也趴在窗台上,右手指夹着三根铅笔抄单词。“都他妈赖你!老子能考一百的。”中原中也恶狠狠地骂道。

“是中也的问题。”太宰治目光望向窗外,淡淡地道:“你一开始把东西接过去就没问题了。”

“你刚才给我的是什么?”中原中也放下铅笔,狐疑地转过头。

一包油汪汪的零食晃在他眼前,是辣条!

太宰治笑了笑,把辣条收回身后,塞一个本子到他手里:“先帮我把单词先抄完。”

中原中也额角突突跳了几下:“靠!凭什么我给你抄?”

太宰治眨巴着眼睛,一脸无辜:“因为你刚才没接辣条,我们才被抓住的啊。”

中原中也歪着脑袋略想了一下,这话好像没毛病。手一伸,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:“行吧,把辣条拿来!”

此后的数十年中,中原中也无数次后悔说了这句话。每当自己下班去应酬忘记知会家里,旁边女宾的香水又不巧沾到身上时,回到家总能看见太宰治裹在被子里滚来滚去,哭诉声足以震亮整层楼的声控灯:“中原中也你根本不爱我!你是为了吃辣条才和我在一起的——”

第二天早上出门,连楼下那只二哈都会冲他翻白眼:物质男,真没出息。

中原中也气得七窍生烟,直想冲回家把还赖在被窝里的男人揍得痛哭流涕。但想了想,还是忍住了。扪心自问,如果太宰治向他递来那包辣条,此后的一切都是未知数。

 

 

从那以后,两人的关系算是得到缓和了。相处半个来月,中原中也觉得太宰治其实没他想的那么糟糕。头脑很聪明,不费力就可以解出数学课本最后一道思考题。衬衫永远白白净净,上面有好闻的薄荷味。连指甲也修剪得圆润整齐,和班里指缝间都是泥土的男孩子不一样。最关键的是,他发现学校里讨厌太宰治的人,不少也讨厌自己。他们两个打架,不正是让那群人看笑话吗?想到这里,中原中也赶紧摇头。他现在和太宰治是朋友了,不能这么想。正低头反思着,太宰治又拍他肩膀。

“中也,给你辣条。”

某个晴朗温暖的中午,两人例行撬开教学楼顶层的杂货室,顺着楼梯爬到天台吃午饭。

“今天下午的辅导班我不上了。”中原中也嘴里咬着三明治,说话有点含糊不清。

太宰治漫不经心地道:“好啊。去图书馆还是打篮球?”

“这次不带你啦。”中原中也把包装纸扔掉,也躺下来眯起眼睛看浮云。“和立原他们约好了去后门打群架。”

“又打架?”太宰治说着皱了皱眉,“你不是下周还有钢琴比赛?”

中原中也耸了耸肩。手要是受伤了,还能等下次再参赛。但如果打架临阵脱逃的话,以后还怎么跟蜥蜴帮的兄弟们一起混?这么简单的道理,太宰治怎么就不懂呢。

“别婆婆妈妈的。”中原中也狠拍他后背一掌,“老师问就说我闹肚子了。”

终究没能逃过补习班。才下了正课,森鸥外就候在教室门口,把中原中也捉去背课文。将近暮色四合时,才放他离开。恐怕又要被小伙伴们念叨了。中原中也怏怏不乐地走出校门,经过快餐店时,忽然听到有人拍窗喊他。

“中原,你叫来的帮手战斗力根本不行啊。”立原道造坐在皮质沙发上,一个小伙伴帮他贴着ok绷。帮手?中原中也一愣。

“你不是被老师扣住了出不来,派了个小跟班替你吗?”

“是谁啊?”不祥的预感涌上中原中也心头。

“就是总和你一起逃课间操的那小子啊。”       

“没出几拳,就让人揍趴下了,真逊。”  

小团体顿时哄笑一片。

中原中也捏瘪饮料杯,嘴唇翕动半天才咬牙说出一句话。

“喂,你们不许笑。”

 

 

“像我这样,应该不用参加结业考试了吧?”太宰治抬起被石膏固定住的手臂,脸上笑嘻嘻的。

“想得美,你伤的又不是右手。”中原中也坐在病床边,把太宰治从头到脚打量个遍,不由皱紧了眉头。居然伤得这么重。早就排练好的责备安慰话一时全数忘记,只好闷闷地道:“我带模拟题和笔记给你了。”

太宰治连连摇头,把棉被盖在身上:“我现在这样不适合学习。”

中原中也知他是故意耍赖,便不多说了。直接蹲在病房配的床头柜前,誊写笔记给他。在这期间,太宰治还是喋喋不休。

“中也,削个苹果给我吃。”

“好,等一下。”

“中也,我好像发烧了,帮我量一下体温。”

“真的啊,我还差一点就抄完了。”

“中也,你过来亲我一下。”

“哦……诶?你说什么?”

手中的钢笔一不留神就跌在地上,滚进了床底。中原中也抬头望去,太宰治的眼睑紧紧闭合,嘴角却噙着若有若无的笑。可能是睡着了吧,中原中也小心翼翼地捧住太宰治的头,将自己的额头抵上他的额头。这个动作让中原中也想到了小时候他们演的话剧,太宰治不再是当年的公主了,他是谁呢?冬日午后的暖阳洒满房间,中原中也有点恍惚。脸颊发烫,口干舌燥,呼吸急促。或许发烧的人是他自己吧?

 

 

其实那场比赛也没多重要,但总觉得不去参加就对不起太宰治。中原中也把漫画书丢到一边,废寝忘食地练琴。太宰治上周给他家打过一次电话,大致是说自己已经回学校了,问中原中也怎么不来上课。中原中也说要专心备战,顿了顿又叮嘱,你记得来看我比赛。太宰治在电话那边笑了笑,说好啊。

然后电话就被他挂断了。从头到尾没什么内容含量,通话时长也不到五分钟。但这寥寥几语却像是恶作剧的咒语,搅得中原中也心慌意乱。为了集中精力,中原中也索性把贴在脖颈后的头发扎起来,但根本无济于事。就连指尖游走在黑白琴键时,中原中也都会觉得太宰治在身后注视着他,甚至下一秒就会伸手抓住他的发尾。中原中也烦躁地合上钢琴盖,趴在了上面。冰凉的触感并未让头脑清醒一些。他隐约记得,那天蹑手蹑脚逃出病房。关门时,太宰治对他很温柔地笑了一下。

 

 

三月刚过,音乐厅里却已开了冷气。中原中也脱下外套,递给母亲。整理好燕尾服,才稳步走向舞台中央。落座时他偷瞥观众席,黑压压的一片,什么也看不清。只有空调运作的嗡嗡声响在耳边,刺耳却带有规律,听了稍微让人安心。中原中也点点头,示意准备完毕。抽到的曲目是舒伯特的《鳟鱼》第四章,进入后半段有一段激昂的弹奏。老师说这是在表现鳟鱼被捉入木桶弄晕时的惊惶无措,中原中也一度不明白,直到最近才恍然,想到太宰治时的自己就是如此。

演奏结束后草草鞠躬致谢,中原中也没有回答评委的问题便匆匆跑向后台。几个平日要好的小伙伴已经手捧鲜花等着他了。

“太宰治呢?”中原中也直接问。

“你那个同学啊。”立原道造想了一会儿,“好像没过来。”

“那小子才没空呢。”梶井基次郎凑过来,神秘兮兮地说:“他正春风得意呢,和你们班语文课代表好上了。”

立原也说:“好像是呢。那天我看见太宰治给她买了个熊。”

 

 

比赛结果出乎意料,中原中也拿了第一名。他手握着沉甸甸的奖杯,心里空落落的。难以名状的委屈和失落感悄然漫上心头。很像是发了狂地奔到月台,却没能赶上列车。又仿若熬夜等到玄学时间,十连抽得到的都是R卡。但列车还会来,召唤券系统维护时还会送。而他失去的事物,无法挽回了。

和奖杯一起拿回家是旅游招待券。中原爸妈喜出望外,把手头事情都推掉决定翌日启程。收拾行李的时候,中原妈妈忽然想起:“学校那边今天结业,还是去拍个毕业照吧?”

中原中也缓缓摇头:“没什么可道别的吧。关系好的朋友以后还会联系,关系不好的合了照也没意思。”

“好吧,那随你。”中原妈妈无奈地笑笑,正欲帮他叠起衣服,又被拉住了手。

“机票能不能改签?”中原中也低下头,叹了口气:“我的帽子还在森先生那里。”

 

 

赶到学校时已是傍晚了,暖橘色的夕阳如薄纱般披拂在操场上。同级生一个不见,只有低年级几个男生还在大厅里追赶打闹。中原中也穿过走廊,春季日光和煦,踩在木地板上都能感到白天吸收的些许余温。森鸥外不在办公室,福泽谕吉说他晚点才会回来。中原中也点点头,不自觉地晃到了教室门口。淡蓝色的窗帘被暮风吹得飘起,隐约有个人影躲在后面。从那瘦高的身形他就能认出是谁。

“还没走?”中原中也扬着下巴走过去,怒火没由来的勃发:“等你小女朋友呢?”

太宰治把窗帘拨到身后,坐在课桌上俏皮地笑了笑:“哪有什么女朋友啊。”

见来人依旧沉着一张脸,又补充说:“在等我男朋友啊。”

中原中也没听出话里的意思,挑眉讥讽道:“不管男的还是女的,谁要跟了你这混蛋……”正气势汹汹地骂着,有什么东西塞到了他怀里。低头一看,是个淡粉色的信封,封口处还端端正正粘了一张樱花贴纸。中原中也瞪圆了眼睛盯着它,心脏骤然狂跳,这难道是传说中的——

“情书啊。”太宰治俯下身来看他,笑意快要漫出眼角:“里面是什么你知道吧?”

中原中也木讷地点头。

“我不太会写这种东西,所以拜托语文课代表帮忙修改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不过最后还是用了我写的。”

“中也?”

中原中也转头望向窗外,也不知是真生气还是有点小害羞。

“老子比赛你怎么没来?”

“参加你那所中学的入学测试了,以后我们还是同学。”

太宰治摸了摸他的头发,低声笑道:“所以,你的答复呢?”

中原中也垂眸不语,脑子里的信息太过混乱,整个人都快陷入暴走的边缘。太宰治喜欢自己,要成自己男朋友了?这算不算早恋啊,万一被发现了妈妈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吧,但他爸妈私定终身那会儿也和自己现在差不多大啊。

不行,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需要时间细想。中原中也轻车熟路地从太宰治书包里拿出一包辣条,用牙齿撕开包装袋。

“等我把辣条吃完再说。”

 
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。太宰治单手托腮,无奈地望着即将成为小男友的人慢吞吞地吃辣条。他突然后悔给中原中也买最大包的了。

“今天你吃得好慢啊。”

中原中也看他一眼,笑得像只偷了腥的花猫。

“因为——”把最后半截辣条放进嘴里,他含糊不清地道:“今天的辣条比以往的都好吃啊。”

“真的?”太宰治眯起眼来。余下的一点夕阳落在中原中也面颊上,令他显得比以往都安静温柔,嘴角还沾了点辣椒油,看上去可爱极了。“那让我也尝尝。”说罢便吻上中原中也的唇,学着电视剧中大人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撬开他的牙齿。毫无技巧,青涩的一塌糊涂。等中原中也缓缓用舌头回应他的时候,太宰治才醍醐灌顶。

今天的辣条,原来是加了初恋味的。
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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