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太中】你不在的夏天

补给太宰的生贺。高中生幼驯染。

听《キミのくせに!》时写下的。/

 

中原中也最讨厌夏天,理由有很多。比如窗外聒噪的蝉鸣,拥挤闷热的公交车厢,毫无意义的暑期社会实践作业。而今年,理由又多了一项,那就是寄住在他家的太宰治。

“中也啊,你还没送我生日礼物。”太宰治叼着根冰棒,坐在地板上打游戏。午后温暖的阳光自百叶窗投到他脸上,映得少年俊朗的面容更加柔和,仿若油画中的精灵一样静谧美好。这样的情景,足以让任何女生怦然心动吧。可中原中也并不是小姑娘,况且,这张脸他已看了太久。

“我过生日你都没表示,还好意思管我要礼物?”中原中也恹恹地放下吉他曲谱,从床上随意摸了一袋零食。撕开包装,里面恰好掉出一个透明塑料包裹的小挂件。

“Cancer?喏,就这个吧。”中原中也只看一眼,便把它丢向旁边的少年。

太宰治接过它细细端详,一只红彤彤的小螃蟹正和他大眼对小眼。他不由皱眉苦笑:“喂,我是双子座的啊。”

 

按预产期来看,太宰治是巨蟹座没错。可他偏偏早产了一个月,出生时把妈妈折腾了好一阵。当时镇上就有老人预言,这小子长大了准是个麻烦精。

“治是因为太想找中也玩,所以迫不及待早来到这个世界。”太宰治的母亲却总是这样说。

年幼的中原中也绞着手指低头不语,蓝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委屈。他哪儿是找我玩啊,分明是玩我吧?

他们年龄相仿,两家又是关系很好的邻居,玩在一起似乎是理所当然的。

幼年的初夏,太阳刚刚下山,天空还呈现漂亮的暖橘色。太宰治总会在站在院门口的紫阳花旁,一声声呼喊他的名字。

“来了。”中原中也漫应一声,踮脚从鞋柜上抓起母亲备好的零钱。

两人例行公事般一起走到不远处的杂货店,给大人换啤酒。然后例行公事般数起余下的硬币,合起来买一包干脆面。掰开捏碎,倒入调料,你一捧我一捧分着吃。等走到家门口,革命的果实分享得差不多了,兄友弟恭的和谐一幕便结束了。

“诶,中也。之前两次英雄卡都给你了,这次该给我了吧。”太宰治说。

“呸!前两次那是什么破卡。都是因为你早就有了所以才扔给我的。”

中原中也狠瞪他一眼,字正腔圆地反驳。他嗓门大,两家的父亲很快闻声跑出院门。

中原中也的父亲没读过什么书,白手起家混成黑道大佬,近些年才金盆洗手,搬到这个海滨小镇隐居。太宰治的父亲则是名牌大学的文学博士,写出的小说颇负盛名。乍一看两家父亲的教育背景和生活圈子都截然不同,但在培育孩子上的某些观点倒出奇一致。

用钱事小,骗人事大。这孩子不打可不成!

太宰治小时候就精,见情势不好,马上扑到爷爷怀里,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,说再也不敢了。爷爷胡子一吹眼一瞪,拿着鸡毛掸子的爸爸腿就软了。

而中原中也就没他这么圆滑了。个子还没牛奶箱高的小少年,已经懂得面子的重要性。

他憋红了脸,梗着脖子朝父亲喊道:“不就是一包干脆面么,咱家又也不是没钱!”

昔日在道上万人敬仰的男人哪儿受得了如此挑衅。中原爸爸气得额角青筋直跳,把儿子扛在肩上就是一通乱打。厚重的巴掌不断击打在屁股上,中原中也只觉火烧火燎的疼。但他还是狠狠咬住手背,纵使视线已被泪水模糊,也不肯发出一丝啜泣声。不行,绝对不能哭。他个子比太宰治矮一点,学习成绩比太宰治差一点,学校里喜欢太宰治的老师也比喜欢他的多一点。若这时再不比太宰治有骨气点,以后还怎么在他面前混。

虽然不断这样提醒自己,但父亲下手愈发狠重了,而且现在他头部倒冲地面,难受得要死。正当中原中也要嚎哭出第一声时,有个郎朗童音遽然在身后响起。

“叔叔,来吃点水果吧。”

中原中也偷偷别过头去看,太宰治换了一件白衬衣,墨绿色格纹背带短裤,捧着用水晶器皿盛好的荔枝,站在门口笑意盈盈。

“啊,谢谢太宰君了。”家丑不可外扬。中原爸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,把中原中也放下,接过荔枝端回屋里。

“你、你怎么现在才来啊!”中原中也攥紧拳头,手指骨节都在发白,炸毛的样子活像一只被人踩到尾巴的猫。

“嗯,荔枝也要洗的嘛。”太宰治看着小伙伴眼睛红得像兔子,鼻翼处还挂着粘稠晶亮液体,既觉得同情又有些好笑。但还是同情的成分多一些,他把手伸进裤兜,想拿出纸巾给中原中也擦鼻涕,却忘记裤子刚才被妈妈要求换掉了,翻来翻去,只掏出一张崭新的千元大钞。

中原中也只看一眼就明白了,准时太宰治爷爷塞给他的。靠,凭什么啊,都是贪污公款,怎么有人就能逍遥法外?愤怒、委屈一同涌上心头,中原中也用力把尴尬赔笑的少年推了个跟头,几颗暗红色的荔枝散落一地,是太宰治藏在手心里单独留给他吃的。

“滚!别他妈再找我玩了!”

 

第二天太宰治还是来找他玩了,两人到图书馆看漫画,蹲在牵牛花架下写植物观察日记,傍晚还去商店街吃了沙冰。太宰治拿爷爷给的一千元请客。冰凉爽滑的抹茶沙冰融化在舌尖,中原中也不安的心情也跟着平复下来。虽然嘴上说着不想太宰治来找他,但他还真怕太宰治不再理他。中原中也天生聪敏,但脾气暴躁,心高气傲。太愚笨幼稚的小朋友,他不愿和人家玩耍。而有灵性的小朋友,又嫌他粗鲁。中原中也掰着手指数来数去,身边称得上“朋友”的人,好像就只有太宰治了。

太宰治生得白皙俊俏,说话又讨喜,每次出门,都有不少大人小孩拉着他问东问西。这也是中原中也不大喜欢和他一起出门的原因。人家和太宰治聊天时,他只能孤零零地站在三米外的树荫下,数着一朵朵飘来又远去的浮云。有时要数到好几十,太宰治才会笑嘻嘻地走过来拍他肩膀,说回家啦中也。而两人不远处,还有小孩子笑着喊,来我家玩啊太宰君。

中原中也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,太宰治为什么选择和自己做朋友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初中时两人开始不同班,放学也很少一起回家。中原中也戴上chocker,吸起香烟,每天逃课和临校混混打架。太宰治则开始发挥父亲的文艺细胞,开始在戏剧社指导一幕幕人间悲喜。他也有了新的朋友,是高年级的两个学长。中原中也经常看到他们三个在食堂吃饭,谈笑嬉闹。三个人就像一个铁三角,数学书上说那是最牢固的图形。

有一次太宰治班下体育课,中原中也班刚好去上体育课。两人在狭窄的楼道中相遇。

“太宰君最好的朋友是谁呢?”有女生这样问。

中原中也下意识地叫住了远处一个后辈的名字,穿过人群迅速地向楼下奔去。一整节体育课他都心不在焉,连投篮的命中率也直线下降。为什么突然跑开呢?中原中也坐在观看台上想,可能他是怕,听到的不是自己的名字。

不过交集还是有的。中原中也约人打架,太宰治总在巷口昏黄的路灯下等他。太宰治从斜挎包中拿出酒精绷带,熟练地为他上药包扎。太宰治胃痛的时候,也会喊中原中也过去帮忙看护。

“怎么不叫你们戏剧社的小姑娘来?”中原中也倚着保健室门框,没好气地斜眼睨他。

“可以不去上课,这种好事我当然想着你啊。”太宰治从病床上坐起身,眯起一双桃花眼,笑容十分真挚。

这理由让中原中也哭笑不得,他走到饮水机前,给太宰治兑了一杯温水。

“谢谢你啊。这节我们班自习。”

太宰治笑了笑没说话,接过纸杯吞下胃药,变换角度拍了几下枕头,觉得高度合适了才躺下。中原中也有点想笑,这家伙一点没变,还是没有合适的枕头就睡不着觉。

 “喂,太宰。”

中原中也想问,我算不算你最好的朋友?可太宰治双眸紧闭,呼吸也渐渐缓慢均匀,似乎已然入睡。中原中也坐在床边托着下巴看他,太宰治本就长得好看,现在一生病更得皮肤显白皙了。整个人就像精致脆弱的玩偶,一碰就会碎。中原中也不由把指尖抵到他领口露出的肌肤上,以此来确认他的体温。异样的酸涩情绪在心底破茧而出。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在意太宰治,在意自己在太宰治心目中的地位。明明这家伙嘴巴比蜈蚣还毒,又总喜欢捉弄自己……大概是认识太久的原因了吧。就像自己五岁时组建的乐高插件玩具,简单又拙劣,却还是摆放在书桌上。毕竟承载了一段漫长岁月的记忆啊,人多少都是恋旧的,中原中也想。

 

初三下学期,整个年级兵荒马乱。中原中也不管校外的大哥小弟们了,每天中午抱着练习册泡在老师办公室,脸上就差拿马克笔写着“沉迷学习”四字。唯一能让他分心的,只有关于太宰治的传言了。这年春天,太宰治的父亲因工作调到横滨,学校里有人说,太宰治高中也会转到那里。还有人说,太宰治会留在本校。

“所以,你高中到底在哪里上啊?”辨不明真相,中原中也干脆把当事人叫出了教室。

“这个嘛,还没想好。”太宰治垂下眼睑,手指握拳抵在唇边,中原中也看不出他是笑在还是认真思考。“诶,中也你怎么关心这个问题?”

这个啊,中原中也一时语塞,想了想道:“反正我不能考比你差的学校。”

太宰治用力揉了下中原中也刚从教导处要回的帽子,言语和笑容一样暧昧不明:“我去哪里上高中,到时候还是要看中也了。”

 

中考前他偷偷看了太宰治的志愿表,和自己报的学校一样。既然是太宰治,就肯定没问题吧。考虑到新学校离家远,中原中也打了一假期的工,终于凑够了二手摩托车的钱。卖家很爽快,面交时多送了他一个安全头盔。中原中也高兴得差点没给人家多塞钱,直说太好了正需要呢。有了这个,他就能骑摩托带太宰治上学了。等太宰治再嘴欠,说他帽子不好看,个子长得矮,他就把车骑到国道海岸,说这是老子的车,青花鱼你给我滚下去。

想想就觉得爽啊。中原中也嘿嘿笑出了声,转动手柄狠踩油门,不一会儿便骑到了家门口。邻居们也都在家门口,准确的说是在太宰治家门口。

“妈,这是怎么了?”他看到母亲抱着一个古董花瓶从太宰治家走来。

“太宰妈妈说东西太多,搬起来麻烦。如果大家有喜欢的,自己去拿就好了。”

诶?中原中也张大嘴巴愣在原地,还没反应过来。

母亲也有些诧异:“治要到横滨去读书。这个他没和你说吗?”

 

上高中后,中原中也敛起锋芒,成熟了许多。他很少去校外打群架了,有空就在音乐活动室里练吉他。摩托车连同两个头盔一起被锁进仓库了,父亲不让骑。他依旧骑着那辆略旧的黑色自行车,车筐里有时坐着一只叫夜叉的金毛。表姐去临市上大学了,走之前把宠物狗交给他代养。

中原中也不大喜欢狗,可这只金毛聪明又温顺。早上帮他取报纸,叼拖鞋,还顺带拍脸叫起床服务。所以也不免多怜爱几分。晚上他带夜叉出去遛弯,偶尔路过街心公园,看到在沙坑上打闹的小男孩们,他又想起太宰治。中原中并非不理解太宰治的决定。毕竟搬家是他父母的提起的,而且横滨比这个海滨小镇繁华的多。谁不愿意去谁是傻子。可为什么不说一声呢。他没指望太宰治说“中也我舍不得你啊”这种肉麻话。但毕竟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,拍着他肩膀,说一声“中也再见了”总是应该的吧。

后来的一个秋夜,月亮很大很圆。中原中也躺在床上听音乐,夜叉突然颠颠地跑上楼梯,嘴里还叼着一张明信片。邮戳清晰可见是横滨的,寄件人的名字却被夜叉的口水晕开了。中原中也把它放在台灯下,拧着眉头看了好一会,才辨认出念了太久的三个字。

太宰治。


在那之后,太宰治的明信片就像雪花一样纷至杳来。明信片的图案很精致,有时是夜幕下流丽的摩天轮,有时是海洋馆憨态可掬的海豹。相比之下,背面的留言就显得太随意了些。与其说是写给谁的明信片,倒像是周记本上随意记下的一句絮语。比如“食堂的咖喱难吃”、“这里的山茶开了”,没有一句是专门问他的。这家伙当时一走了之,现在又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嘛。中原中也暗自腹诽,反正看了也是窝火,不如直接不看。可每个周末,都会有明信片被准时放到书桌上。

“中也还在生治的气吗?男子汉不要这么小气啊。”母亲说。

中原中也叹了口气,他也想过给太宰治回寄明信片。但他找遍整个小镇,明信片的款式还是几年前流行的卡通图案,看起来怪幼稚的。他从小就讨厌被太宰治比下去,在选明信片上也不例外。

好心的杂货店老板看穿他的心思,主动问道:“要不你在网上搜钟意的图片,我帮你打印下来?”

那样太刻意了吧。中原中也摇摇头,把明信片放回货架上。耽误老板太久时间,不花点钱总觉得不好意思。中原中也买了一份大号刨冰,边吃边在街上闲逛,不自觉就晃到了初中门口。

“中原君,”以前的班主任叫住他,“这个也给你一份吧。”

被塞到手上的是一个黄色牛皮纸信封,上面写着纪念成立50周年的字样。

中原中也回家后拆开它,里面除了历代教师的发言稿集合册之外,还有一张精美的明信片。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子站在紫阳花旁,笑容灿烂。富有文艺气息,又不显得太过特意。就寄这个吧。

可是写什么呢。太宰治每次都是随性乱写,难道自己也像他这样瞎写?中原中也咬着笔杆想了一晚,还是没有头绪。干脆写好地址收信人,贴上邮票。将空白的明信片交给一个关系还不错的女生,她家离邮局近。

“随便写点什么都好,出于礼貌回给朋友的。”中原中也说。

第二天午休,女生一脸邀功地跑到他座位前,挤眉弄眼道:“我帮你把告白明信片寄出去了。”

“告白?”中原中也猛咳几下,咖啡差点呛到气管里。“大姐,我昨天都说了,是回寄给朋友的明信片。”

女生一脸“你当我白痴啊”的表情。“别骗我了,哪有人非年非节互寄明信片。而且你又不是女生。”

中原中也无奈重申:“不是我主动寄的,是他总寄给我,不回寄的话太失礼了。”

“都是男生那就更可疑了啊。”女生一下子抓住重点:“是谁总给你寄明信片?”

你想多了!他连连摇头,窘得直想拿脑袋撞墙。

“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瞒我,是怕告白失败没有面子对吧?”女生笑嘻嘻地说:“这个我早帮你想好了。”

她写下的是“我很好,你好吗?”,电影《情书》中的经典台词。有心的人看了自然懂,无心的人看了只当是普通问候。

那么太宰治是无心还是有心呢?中原中也猜不出。他整个下午抓耳挠腮,如坐针毡,英文测试蒙了几道选择就提前交卷了。他狂踩脚踏车,一路飞奔至邮局,却看到邮政车已驶至远处的地平线。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下,中原中也暗自祈祷,太宰治千万不要看过那部电影。


又过了半个月,他没有再收到一张明信片。

中原中也摊开练习册,边和牛顿一二三定律做斗争,边暗骂太宰治。果然这家伙是想等我寄出明信片就收手!可以啊,这缺德行径很符合太宰治。可转念一想,万一太宰治是真误会了,被吓傻了呢?那自己岂不成了罪魁祸首。中原中也放下原子笔,想着要不要打电话问太宰治,你为什么不回明信片给我?可无论对方如何回答,都会令他十分不爽。还是算了吧,中原中也想,人何必自寻烦恼。

考试后回家,见母亲坐在沙发上,拿起电话和谁聊得正开心。

中原中也有些好奇,待母亲挂掉电话后便问:“是谁啊?”

母亲心情很好地哼起歌,停下来回他一句:“是治啊,他三天后就回来了。”        

回来?太宰治家都快搬空了,回来肯定是要住自己家啊。中原中也向母亲表示抗议,但抗议无效。他还是到车站接了太宰治,帮他把行李拖回家。桌上多双碗筷不算事儿,但床上多了一个比自己还高大的少年就糟糕了。他们两人睡相都不太好,做着梦也能你踹我一脚,我打你一拳。中原中也索性从衣柜里拿出冬天用的被子,铺在地上凑合当床褥。被子太厚,就算只是躺着也热到全身出汗。将近天明之时,中原中也才勉强有了睡意。也就在这时,太宰治蹲下身来掐他脸颊。“快起来,参加同学聚会去。”

 

中原中也初中时组建过band,在网上有一群小粉丝,还接受了杂志采访。当时他一度以为自己比太宰治更受欢迎,但现在想来,一切都是错觉。谁给的他自信啊。太宰治回到小镇没多久,原本静如深海的初中同学群就立刻沸腾起来。女生们三番五次联系班长,要求举办同学聚会。

中原中也翻着上百页的聊天记录,不由皱眉,要不要这么夸张啊,明明好多学校还没放假。更令他咋舌的是,连吃饭的口味大家都要迁就太宰治。聚会定在一家海鲜餐馆,太宰治刚进包间就被花枝招展的女生团团围住了。中原中也扑哧一声笑了,自己的青梅竹马还真有当牛郎的潜质。

“太宰君,我毕业前送你的小说有看吗?”席间一个很漂亮的女生开口,“想听听你的感想呢。”

太宰治低头想了一下,礼貌地微笑道:“是很精彩的一本小说呢。”

一听便知他没看过,女生尴尬地扯了下嘴角。像是为了挽回面子一般,又转头望向别人。视线正好与正在找纸巾是中原中也相对:“中原君,你有读过吧?我送你的书和太宰君是一样的呢。”

“啊,我没有读过。”看到女生脸色变得不好看,中原中也犹豫了一下,还是决定坦白:“因为某些原因,大家送的毕业礼物我都没拿到。”

中原中也低垂着眸子,暗自观察每个人的表情。大家都神色如常,只有太宰治除外。他的笑容僵在脸上,望向自己的目光是难以言喻的惊讶和复杂。又有几个女生又拉太宰治袖口,问他在横滨的情况,他回应着,明显心不在焉。

“你们不要打太宰君的主意啦。”以八卦著称的男生凑了过去,“人家在横滨那边早就交了女朋友,还是偶像团体的成员呢。”男生低头翻了一阵手机,突然站起来将屏幕举得很高。

“骗人的吧?”

“哇,也太可爱了。”

几乎所有人都围了过去,只有中原中也还坐在圆桌边。他低头默默夹菜,还是觉得太宰治灼热的视线落在他身上。

这一顿饭,食不下咽。

 

班长提议饭后一起去KTV唱歌,太宰治偷偷发信息给他,说怕是要下雨,不如早点回家。中原中也看了看这一桌初中同学,许久没联系大家已生疏许多,待在一起也是尴尬,就回了句好。果然走出餐厅没多久,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阴云密布,倾盆大雨浇向毫无准备的两人。中原中也一边骂太宰治是乌鸦嘴,边拽住他手腕,抄近道跑入一间便利店。

两人买了热咖啡和关东煮,坐在长条餐桌边吃东西。要么人们谈事情的时候总喜欢吃饭呢,原本难以启齿的事都能轻易脱口而出。

“你真和女子偶像交往了?”中原中也问。

“别听白川瞎说,那种团体都有恋爱禁止条例。”太宰治拿竹签戳着墨鱼丸,“当时和我关系不错的是一个读者模特。”

中原中也咬着吸管,皱眉问道:“所以说你实际是和读者模特……”

“没有交往。”太宰治啜了口咖啡,说得云淡风轻:“不过差一点就和她确定关系了。”

“这样啊。”听到这样的答复,中原中也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宽慰,便调笑说:“那怎么没交往,该不是发现被脚踏两船了吧?”

太宰治轻扯嘴角,似是有苦难言。他把两人用剩的塑料纸杯扔进垃圾桶,抬头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。

“吃完了就借把伞走吧,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。”


雨势小了很多,水滴落在地面响起沙沙声,仿若落叶。是太宰治撑的伞,中原中也也没主动说自己来。他偷偷侧头去瞄身边的青梅竹马,一年没见,太宰治已经比他高一头了。这样近的距离,不说点什么话好像有些尴尬。

“大家送的毕业礼物你都弄丢了?”还好太宰治先开口了。

中原中也想了一下,随即点头。虽然他很想吐槽太宰治为什么问这样无聊的话题,不过也没什么更有趣的话题了。

“不是弄丢了。”中原中也说,“当时家里装修,东西直接寄存在大伯家了。”

“后来你就没去拿?”

中原中也对于他奇怪的关注点无可奈何,只得继续说道:“去年三月,我爷爷去世了。”

“知道啊,我家还去吊唁了呢。”

太宰治在黑暗中侧头看他,表情似乎在说“这又有什么关系”。

中原中也叹了口气,决定全盘托出:“大伯说爷爷留下的几处房子都给他了,但又拿不出遗嘱。亲戚间有了矛盾,我也不好再过去。”

太宰治低头沉吟一阵,才缓缓开口:“这件事之前倒没听你说过。”

“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,说出来干嘛。”中原中也狠狠白他一眼,“况且跟你也没关系吧?”

撑伞的少年摇了摇头,也不知是肯定还是否定。

接下来是良久的沉默。

快走到家时,雨也停了。偶尔有萤火虫飞舞在林间,让满天繁星都黯然失色。

阵阵虫鸣声中,太宰治突然问:“对了,你刚才问我怎么没和她交往是吧?”

中原中也毫不避讳地点头,他确实想知道。

“因为,收到了你寄来的明信片。”

诶?太宰治说话的声音很轻,但每个字却像重锤一样击中他的心脏。中原中也傻愣愣地抬起头,面前的少年正收着雨伞,有沁凉的雨滴溅在中原中也头顶。

“哎呀呀,我不是故意的。”太宰治笑着为他拭去流到脸颊上的水珠。

中原中也没像往常那样打他。只是觉得,被太宰治指腹触摸的每一块皮肤,都在灼热得发烫。意识好像也随之蒸发了,一时无法聚集。

“你今天不睡我家了?”中原中也缓过神来,太宰治已走到自己家门口。

“今天凉快,不用开空调。”太宰治回过头,望定他笑了笑,“中也啊,有空去你大伯家拿下毕业礼物吧。”


本以为太宰治不在,自己可以睡个好觉。可中原中也失眠了。他躺在床上,辗转反侧。偶尔有汽车掠过街角,车灯照亮书柜中他参加数理竞赛得到的奖杯。中原中也熟悉人体每个器官的构造反应,他的心脏很健康,不该感到酸涩抽痛才对。懊恼地闭上眼睛,睡意却迟迟不肯眷顾。只有杂志封面上女孩子的笑容浮现在眼前。他试想了一下,太宰治和女孩子分享一个情人节蛋糕,试想了一下,太宰治拿出崭新的钻戒向女孩子求婚。然后,就再也想不下去了。

因为收到了你的明信片。简简单单几个字,搅得他心乱如麻。

中原中也大胆设想了一个可能:太宰治喜欢自己。但下一秒他就摇头否决掉了。

这绝对不可能。先不说这家伙恶迹斑斑,光他是不告而别一项,就足以把这条pass掉。

他掀开窗帘一角,可以看到对面太宰治的房间。那个窗口漆黑一片,或许他已经熟睡了,连梦都没有。中原中也觉得为他暧昧不明一句话而难眠的自己很可笑。但太宰治几小时前回眸时的眼神却是温柔得不行,仿佛盛了一千一万句情话。他说,有空去你大伯家拿下毕业礼物吧。

睡不着索性不再睡了。中原中也抱着枕头沉沉叹息。等到星消之时,他走出房间。

 

“是中也啊,好久不见了。”大伯笑着邀他进门,从壁橱拿出上好的茶叶。也不知是真热情,还是假惺惺。

中原中也无暇顾及这么多了,他开门见山:“大伯,我想找一年前寄存在您这里的东西。”

大伯还未回应,跪坐在一旁的堂妹倒是抢先开口。她面露难色:“中也哥的毕业礼物现在还在仓库中,只是有一件被球太郎拆掉了。”

听到恶魔堂弟的名字,中原中也顿时心生不详的预感:“他拆的,不是署名太宰治的那份吧。”

堂妹惊讶地点头:“不过那份礼物还在。”又连忙拉开纸扇门:“就是那个风铃。”

阵雨过后,碧空如洗。一只小巧的风铃孤零零地悬挂在房檐下。像是个被遗弃的孩子,发出清脆却不满的抱怨声。

中原中也走到屋檐下,把它摘下细细端详。

风铃的样式很普通,净白的瓷器,上面绘制着典雅的紫藤花纹,是他们小时候在集市上常买到的那种。唯一不同处,是短册换成了一只纸鹤。隐约看到淡蓝色的纸鹤中洇出点点黑色墨水,中原中也小心翼翼地打开他,紧张得手心都沁出细密汗珠。

里面是一行细致的小字:

 不想我走的话,就把风铃挂在房檐下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
即便是旅游旺季,小镇的火车站台依旧空荡荡的。每天下午只发两班车,一趟14点,一趟16点。母亲说不知太宰治会坐哪班车回横滨,还反问他太宰治怎么突然要回去。中原中也耸耸肩,说我怎么知道。他打太宰治的电话,一直没人接听。只得撬锁从仓库里取出摩托车,风驰电掣赶到车站。电子显示器的时间是15:05分,中原中也觉得自己实在等不下去了。他去敲售票窗口的玻璃。

“请问,刚刚有一个男生坐火车走吗?十六七岁的样子。”

售票员是位年迈的老大爷,他露出困惑的神色,似乎有些耳背。

“就是大概这么高——”中原中也扯着嗓子比划了一阵,还是放弃了。

“切。”中原中也坐回长椅,懊恼地用垂下头去。

“哎呀,中也。对老人家不能那么凶啊。”

中原中也愕然抬头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

“你没走啊?”

太宰治扬了扬手中的车票,笑道:“问下能不能改时间,想明天就走。”

“我靠!你敢走!”这句话几乎脱口而出。中原中也有些怀疑自己说这话的立场。

太宰治也在问他。

“那给我个理由啊。”英俊的少年看似无奈地撇起嘴角,望向他的目光却是好整以暇,带着一丝满足。像潜伏许久的猎人,终于等到猎物出洞。

“再挂那个风铃可不行了。”他一字一顿说道。

中原中也闭上眼睛,深吸一口气。有微风吹过站台,握在手中的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,是他一年前就听到,但终究错过的。

而这一次不会再错过了。

中原中也上前一步,狠狠拽下太宰治的衣领。两个人的距离近到喘息相闻。

“这个理由,够了吗?”

太宰治稍愣了一下,随即笑着俯下身去。“勉强及格吧。”

中原中也开始喜欢夏天了,理由有很多。比如波光粼粼的蔚蓝海面,冰爽可口的抹茶沙冰,还有,男生手指停留在发间的温度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唇瓣相触的一瞬间,中原中也恍然大悟。

——原来他讨厌的,只是太宰治不在的夏天。

 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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